游衣从新买的床上翻身跳下来，顾不上换衣服洗漱，穿着睡衣、戴着口罩就要往外走。
端木正则一把抓住他，提醒道：“你想好了，你要去吗？我们都去了，家里就没有人了。”
家里没有人，就只剩无人看守的灯了。
他的手劲很大，铁钳一般抓住游衣瘦弱纤细的手臂，眼中眸色深沉。
游衣捞过放在床边的画板，极快地写了起来，字迹潦草：“调虎离山？那也要去。”
赵大爷白天才和他们接触过，晚上他的住处就着火了，很难不让人怀疑事情有蹊跷。
也许有人觉得这老头说得太多，想要灭口，毁尸灭迹；也许干脆从白天起，整件事都是个全套，是冲着他或者端木正则来的；又或许，不是针对任何人，只是有人想要巷群里的人都跑去看火情，好调虎离山，入室盗窃。
这些游衣都知道，只是即便这样他依然要去。就好像他知道端木正则身上疑点重重，多半是冲着不明灯来的，他仍然选择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亲自提供庇护。
只要对方有一丝无辜的可能性，他就会选择善良，尽管这世界并不曾温柔地对待过他。
事情紧急，来不及写下长篇大论的分析解释，但是好在聪明人说话，如此点到即止已经足够了。
见游衣这样的态度，端木正则看着他的严肃神情和缓了几分，松开他的手臂匆匆道：“你想好了就行，穿上鞋。”
·
巷群之中有一处火光冲天，两人朝着那方向在曲折错综的小巷里奔跑。
有不少巷子里干脆一户人家都没有，自然也没有灯光，狭窄乌黑的巷子里只有他们跑动的脚步声和游衣急促的喘息，气氛有些压抑。
端木正则忍不住说：“喘不过气就把口罩摘了。”
他记得，第一次见游衣，游衣就是被人追着跑进巷子深处，那时候他整张脸白得像纸，喘得厉害。
而现在游衣依然喘得厉害，不过只能看见半张脸，因为他居然还戴着口罩没有摘——今天的口罩是宝蓝色的。
但是端木正则这么说，他坚定地摇摇头。别提他不会说话，看他喘成这样，就算能说话估计现在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个晴朗的夜晚，巷子里没有灯，端木正则只能就着星光观察游衣的状态，觉得他的体质实在是弱，这才出门跑了两分钟的路，他仿佛已经跑了两千米似的，蹙着眉满头大汗，胸膛剧烈起伏。
端木正则抿了抿唇，到底也没说出“我背你”之类的话来。
这由众多小巷子组成的群落极容易迷路，不是沿着直线走就行了，有时候地图上看着只有一墙之隔的点，实际上需要走上好长一段路才能到。
好在端木正则白天送赵大爷回家过，他记路能力又极强，领着游衣一点冤枉路都没绕地赶到了起火的巷子。
平日里寂寥的巷群在这个夜晚反而喧闹起来，住在附近的居民都围拢过来了，游衣一眼扫过去，几乎全是满头白发的老爷爷老奶奶们，老人们焦急地聚在巷口，你一言我一语。
“这里面怎么会着火呢，这巷子里不都是石头吗？”
“谁知道呢，是不是哪家厨房烧了？”
“消防车太大了，开不进来呀！”
“赵老头呢？你们谁看见他没有？”
“要有雨就好了！”
两人挤到人群前，小巷窄狭，熊熊烈火吞噬了里面的房子，浓烟也弥漫充满了小巷，根本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
一队消防员拎着灭火装备从不远处的大街上冲了过来。
他们来得可谓神速，从端木正则远远地目测到火情打电话报警，到现在到达，不过短短的几分钟功夫而已，可惜地形受限，大型的消防车只能停在大街上，开不进巷群之中。
“大爷大妈们，别靠近了！小心危险！”消防员大声喊着，一边在巷口拉警戒线，一边和自己的队员确认，“快点去确认距离，看够不够从大街上拉水管！来个人告诉我，里面有多少人？”
“就只有赵老头了！”一个老奶奶说，“我们住在靠巷口的两家都出来了，赵老头住在里面，还没出来！我们想去喊他，烟太大了，进不去啊！”
“哎呀，这可怎么办！”另一个老头子急得直拍大腿，“这怎么办呢？消防员同志，还能救得出来吗？他无儿无女的，老伴也走了，可怜，可怜啊！”
“他是一直住在这里，还是这几天才搬过来？”
一个沉稳的男声问，在周遭一片惶恐嘈杂之中，这声音显得尤其镇定可靠。
消防员和老人们都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站在他们身后，星光和火光映照之下，他的面孔深邃坚毅，身形笔挺如松，一见便觉得安定。
消防员只以为他是来看热闹的，话也问过了，便立即转身忙着布置救火方案了。
老人们则七嘴八舌地回答道：“赵老头退休之后就搬回这里住了。”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和老赵，还有隔壁巷子一女孩，经常在这巷子口玩弹珠呢。”
“年轻时候在外面打拼，老了老了，就想落叶归根，谁想到……哎！”
“他是什么时候退休的？”端木正则紧跟着问，“就这几天吗？”
“哪里就几天？赵老头都多大年纪了，退休好些年了。”
——不是这几天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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