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庭有些颤抖着拿起那串手串。手串已经断了，就像昨天他看见的那样。他小心地将手串捧在手心里，一颗颗将零散的红豆重新串起来。他仔细地翻看其中一颗红豆，手指反复摩挲。突然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些复杂，似是难过，似是悲痛，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柳老班主不忍心看着他的表情，低头去看台上其他的衣物。
明庭的眼眶通红，眼球隐有血丝。他屏着一口气，不让眼泪流下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我亲手为她串的。”他停下来，颤抖着嘴唇，喉咙似乎哽住了。突然泪就下来了，止也止不住，他睁着眼，紧紧攥住手里的红豆。复又说道，“我在一颗红豆上刻上了她的一个字和我的一个字。挨在一起，不分开。她很喜欢，带在手上从不取下。”
他闭上眼睛，手里攥着红豆紧贴在胸口，缓了缓。说道，“是她。是传芳。”隔着纱窗，借着窗外的日光，脸上是两行泪痕。
这边柳老班主看着台上的一件外衣，衣服上都是脏污。领子那儿的衣扣似是被人撕开了，还能看见被扯断的丝线。衣服上有许多破口，尤其是胸腹部，破烂得几乎成了碎布，上面被血浸透了，混着泥土，结成了黑色。耳边传来老陈平静的声音，“尸身的后脑有一个撞击的伤口。但这不是致命伤。”
老陈接着说到，“她应当是失血过多死的，身上有三十几个刀口。”明庭闻言咬着牙，睁着眼睛紧紧盯住台上那件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样的衣物，控制不住开始颤抖。柳老班主的手像是被什么刺到了，猛地收回。半路又僵住，草草翻看了台上的其他物件。低着头同保长等人说道，“这衣服跟我最后见到她的那天是一样的。”说着抬手用衣袖按了按眼角，“应该就是传芳了。”
保长把这个名字在嘴里滚了几遍，“传芳。传芳。”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站在一旁的小吴，“一年多前年是不是有个叫柳传芳的女人失踪了来报案？”小吴想了想，点头称是，“之前找了好久一直没找到人。是老高几个负责这件事的。要不要我现在叫他过来。”保长挥挥手，“你去吧。顺便让他来的时候把卷宗一块儿带过来。”小吴刚要跨出门槛，又被叫住。“等等。”保长突然想到什么，最后又作罢，“没事。你去吧。让他把卷宗送到我那儿。”
保长回过身，问柳老班主和明庭，“当时她失踪是你们报的案？你们是柳传芳什么人？”
“是我俩报的案。”柳老班主回道，“我姓柳，是镇里德芳戏班的班主。传芳是我们戏班的台柱。当年我们班子从北面下来，路上收养的。她家实在养不起人了，将她送来，只求口饭吃。我养她这般大，待她如亲女儿一般。”说着眼眶也红了，他恨恨地说道，“是哪个挨千刀的贼子将她害死？！”
一旁的明庭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哽咽着说道，“我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们本来打算等开春了就成婚。我到现在还清清楚楚的记得最后见她的那一天。”他擦了擦泪，眼角被布料摩擦得通红，“最后一天演出前她与我约好，等戏演完了，她有话同我说。可我再也没见到她了。”
“你是？”保长问到。
“这是犬子。柳明庭。”
保长盯着柳明庭的脸，一时气氛有些严肃，“柳传芳同你约在哪里见面？”
“约在镇上那个塘边的树下。”
“你可知道，她要与你说的是什么。”
“不知道。”
保长看了看两人，问到，“她是演完戏不见的？”柳老班主与明庭点了点头答是。保长又问，“你们谁是最后见到她的人？”柳老班主看了柳明庭一眼，应道，“是老朽。”
“哦？”保长略提高了音调，示意柳老班主接着讲下去。柳老班主一边回想，一边说道，“那几日沈家的老爷做寿，恰逢观音诞辰，接连演了三天的戏。最后一天我们演出结束以后，一边收拾箱子物件，一边正往停在角门的马车上搬。我在往沈府花园的小路上碰见的，她说她还有事要先走。我见她都收拾好了，就让她先走了。”说着，看了一眼桌上的衣物，“那时她身上穿的，就是这套。”
“她走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大约是戌时。”
“戌时？”保长喃喃自语，“之后就再没人见过了？”一边在窗边踱步。柳老班主几人见状，静静在一旁等着，不敢出声。屋内一时安静得只能听见保长的脚步声，各自的呼吸以及窗外滋哇儿乱叫的只了。
“她有说是什么事吗？”保长突然出声。
“没有。传芳一向是有主见的人。所以我也没问。”柳老班主眉眼低垂地回答。
保长又问了一些问题，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后头的老陈，唤了一声。老陈抬头与保长对视了一眼，转向柳老班主两人，吐出几个字，“她死前已经有了身孕。”
明庭闻言，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他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中干涩拥堵，半响儿发不出声。眼眶中盈满了泪，已经看不出眼前的景象。而一旁的柳老班主也被这个消息惊得怔在原地。
“你们要不要单独待一会儿？”保长问到。
明庭边点头，泪一边胡乱地撒出来。柳老班主向保长鞠了一躬，低声说道，“多谢”。
“我们就在前屋。”保长顿了顿，“你们……节哀。”说完，就和老陈离开了。走到中庭的时候，路过**树，风吹过携带着花香，还有屋内男人放声痛哭的声音。
老陈回过头，只见柳明庭哭得满脸涕泪，近乎站不住跪在地上。柳老班主一脸哀痛，扶着柳明庭，低声劝慰。柳明庭紧紧抓住柳老班主的衣襟，哀声道，“是谁？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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