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路宽给他挂了急诊号。
医生说要看看伤，就叫其他几个人先出去。
洛小舟、连俞和吴恪先出去了，路宽跟在后面也要走。
陈撄宁回头轻轻叫了一声：“路老师～”然后什么也不说，就哀哀地看着他。
路宽心里一紧，从里面把门关上，说：“好，我不走。”
陈撄宁说从背到腰到腿，哪里都疼，医生就让他把上衣和裤子都脱了。
他脱衣服的时候，路宽在一旁焦躁不安地踱着步，后来干脆面向窗户站着。
过了一会，医生叫他：“那位，是老师还是家长啊？”
“是……老师。”
“你过来看看，你学生身上至少有四块较大的挫伤和淤青。”
路宽无奈地走过来，只见那孩子一副少年人特有的身架，瘦削、修长。身上跟脸一样白，苍白。蝴蝶骨和脊背上，腰上、大腿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淤青和挫伤。
路宽难得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不那么镇定的一面，口中支吾着问：“有没有……伤到筋骨？”
医生说：“那倒没有，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你需要通知一下他家长，我先给他上点跌打损伤药，有条件的话最好回家做一下冰敷，促进血液流通能尽快消除淤青。如果超过24小时，就冰敷改热敷，记住了吗？”
路宽：“记住了，那您先上药，我一会送他回家。”
过了几分钟，路宽扶着陈撄宁出来了。连俞、吴恪还老老实实地在外面等着呢。
路宽交待道：“小舟，你先回班里，跟课代表说，把这周的作文题目布置下去，这两节先改成作文课，你们帮忙维持一下纪律。”又对吴恪、连俞说：“你们俩，跟我去见班主任。”
陈撄宁突然说：“别去了。”
路宽：“什么？”
陈撄宁坚决地说：“我说别去找班主任了，我又没事，只是一点小摩擦，没必要惊动班主任。”
路宽一脸疑惑：“他们都把你打成这样了，还一点小摩擦？”
陈撄宁坚决道：“我说不用就不用。”
吴恪心想，这小子还算个聪明人。
路宽知道这孩子总有自己的主意，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说：“那这次就先饶了你们两个臭小子，以后再敢欺负同学被我逮到，有你们好看。滚回去写作文！”
连俞、吴恪两个嬉皮笑脸地说声“谢谢老师”，就转身跑了。洛小舟也回去了。
路宽无奈地看看陈撄宁，说：“送你回宿舍吧。”
陈撄宁说：“医生说要冰敷，宿舍没冰。”
路宽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好吧，去我家。”
路宽家离学校不到两公里，平时都是走路回去。但是因为陈撄宁腰疼腿疼，走路有点瘸，所以到了学校门口，他就叫了辆出租车。
路宽问他：“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你们班主任？”
陈撄宁说：“和上次刘亿格的事一个道理，班主任不会管，但是他俩以后一定会以此为借口，找你和我的麻烦。还有个原因……”
路宽见他说了一半不说了，问道：“还有一个原因是什么？”
陈撄宁想了片刻说：“我得感谢他们，如果不是因为他俩，你根本就不会理我，更不会带我回家。”
“……”路宽一下梗住了，心里像吃了棉花似的难受。
过了一会，路宽又问：“你不会打架吗？怎么都不还手，不跑，不躲？如果我跟洛小舟不去，你就一直躺在地上给他们打？”
陈撄宁面朝车窗，发出一声轻笑，什么都没有回答。
路宽把陈撄宁送到家里，让他去浴室洗澡，自己则烧了热水，洗了水果，从冰箱拿出几个冰袋，用毛巾包好，放在床头。等陈撄宁洗完澡出来，路宽简单交待了几句，就说自己要回班上去，老师上课时间不在教室，被校领导抽查到就不好了。
“能不走吗？”
“不能。”
“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
“能早点回来吗？”
“你要乖。”
陈撄宁还想说点什么把他留下来，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路宽走后，他在屋子里一圈一圈地转悠，仿佛每一个角落都有美好的气味和美好的回忆。
但有的东西，失去了就是再也拿不回来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鼻头上有一点轻微的擦伤，不禁自嘲地笑了。
多可笑啊，为了得到他的一点点注意，哪怕是怜悯，趴在地上给人白白打了一顿，结果……他却抱都不想抱你，看都不想看你，留都不想留你。
他对自己说：陈撄宁，你的骨气呢？你的自尊呢？为了得到一点感情施舍，就什么都不要了吗？
晚上七点，夜幕已至。
路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的时候，家里黑漆漆一片，没开灯，床头上的冰袋已经化了，毛巾裹得好好的，看来根本没用过。
人也没在。
路宽颓然地倒在沙发上，心想，这样也好。
事实上，陈撄宁下午就回到班里上课了。不管怎样，功课不能丢下，这是他对自己最基本的要求。
葡萄见陈撄宁回班，第一时间冲过去问候，“你怎么了，上午怎么没来？”
陈撄宁见她一脸不知情的样子，就当她确实不知情，淡淡地答道：“身体不舒服。”
葡萄又嘘寒问暖了一阵子，陈撄宁才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如果真关心我，就让你的朋友们不要再来找我麻烦。”
葡萄低下头，委屈地撇撇嘴，过了良久才说：“你真的就这么烦我吗？我有什么不好的吗？你说出来，我可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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