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这一段时间在项氏一族还有赵高的指点之下,固然产生了一些变化,然而本质却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这样的情况,他始料未及,彻底惊慌失措起来。
他憎恨的看向嬴恤,后者恰好看过来,那深邃双目之中的嘲讽和蔑视,赤果果的刺痛了他。
上首之处,嬴政也沉默了,他意识到自己想要除掉左相王绾不应该这么急功近利,官员反弹说明了问题,如果真的顺着胡亥的借口换了相,恐怕影响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动摇国本的事情他不会做!
“胡亥,你可知错?”
嬴政不咸不淡的问道。
胡亥狠狠一咬牙,索性跪在地上大哭道:“儿臣知错。儿臣并没有其他的心思,只是一心为国,也想要为君父分担一些压力,并没有想到这么多,如今使左丞相受辱,儿臣愿意领罚!”
这是以退为进。
他成功引起了嬴政的恻隐之心。
见他小小的身躯趴在地上泣不成声,嬴政的心一软,看向嬴恤的目光虽然没有了之前的暴怒,但也有些不喜,他认为嬴恤太咄咄逼人,对弟弟过于苛责了。
嬴恤毫不掩饰的把冷笑放在了脸上,胡亥会一心为国?
后世史书之上胡亥继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询问赵高怎么永远享乐!赵高告诉他享乐是应该,但他的位置不稳,需要特别措施。
于是胡亥杀尽兄弟姐妹,这样的独夫怎么可能去考虑什么国家兴衰?
嬴政见嬴恤并不松口,也无奈起来,平静问:
“嬴恤,你所说的罪责有三,你弟弟已经认错,另外两条罪责又是什么?还能比这更重么?”
嬴恤摇了摇头,心中凭空升起一股愤懑之气,虽然知道这样咄咄逼人对于自己来说并不好,但他今天还是要一抒胸臆。
他昂起头,直视嬴政,问:“儿臣敢问君父,左丞相大人除了最后的言语失当之处,其他的话语可有推诿,畏怯之意?”
嬴政沉默,他很清楚,王绾所说句句都是为了社稷。
嬴恤也不在意他的沉默,径自又问:
“丞相之责,上则监察百官,下则体察黎庶,为相三十载,左丞相可有过畏难之意?!胡亥所指,简直荒谬!当年带领百官劝君父您抓住时机,东出中原的正是左丞相啊!”
他的话语声很大,也很不客气。
嬴政虽然觉得面上不好看,但却又无从辩驳,眼神复杂起来。
在场拜倒在地的官员屏住呼吸,只觉得心惊肉跳,从来没有一个敢这样质问秦始皇!
怔怔站立的王绾此时老泪纵横,本来之前已经有些心灰意冷的心再度恢复了跳动。
嬴恤深吸一口气,怒斥道:
“君父既然都清楚,怎能任由胡亥黄口孺子擅自污蔑老丞相?忧国忧民之心变成了怯战之意?!担忧征伐不利变成了胆小畏怯?!请稍缓筹措军资,拳拳报君之心,变成了老朽无用?!岂有此理!”
啪!
最后四个字,他控制不住气性,一甩袖子,以他力量生生甩出了脆响,拜在他身边的胡亥吓了一大跳,踉跄坐倒在地。
在场的官员,神色感慨,看向王绾和嬴恤的目光渐渐的被尊敬充满。
一向刚愎的秦始皇,脸上也出现了几分愧色。
王绾可以换!但不能以这样羞辱的方式换!
他意识到这一点后,看向嬴恤的目光更多了父亲对儿子任性的无奈,嬴恤句句为国,心窝子都快掏出来了,他当然看得明白,也明白他为什么愤怒。
“这孩子喜怒形于色,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他这样想着神色倒也平和下来。
另一边,嬴恤自顾自的说道:
“我闻,国之将兴,朝野清明,有贤臣主政,上下齐心!国之将衰,则朝野浑浊,多是阿谀奉上不虑社稷之徒,君父千古一帝,名望甚隆,当为未来君王做出表率!
所谓忠言逆耳,若您耳畔都是顺服的声音,那您就被蒙蔽了,应该小心警惕才是!今天胡亥如果以怯战之罪成功处置了左丞相,那就寒了那些想要为国尽忠的仁人志士之心!
没有贤达的人在朝,我大秦何以万世于天下?!”
嬴恤收敛了情绪,话语变得温和起来,然而话锋却更加的锐利,拜服在地的李斯和胡亥都是面色惨白,不知道怎么辩驳。
嬴政闻言叹了一口气,忽然站了起来,大步来到了嬴恤的身边。
“你说你,作为公室子论事便论事,大吼大叫的算什么?君子不怒于形,枉我还多次赞扬你的风度。”
嬴政拍了拍嬴恤的肩膀,以父亲的口吻责怪道。
嬴恤呼出一口气,笑了笑,低声道:“儿臣不忍见君父走错路,这天下终究是人心的天下,今日如果君父纳了我的谏言,那么就算是因为愤怒将我处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嬴政眼中划过一丝感动,这一刻真正感受到了嬴恤的真心,这时其他儿子从未给他的感觉,当即怒道:
“什么话!虎毒尚且不食子!我嬴政怎么会作那样的事情?你的话我都听进去了!”
说完,他走到了王绾面前,郑重一礼,道:“左丞相为我大秦鞠躬尽瘁,劳苦功高,今被孺子诽谤,这是朕的过错。”
轰!
气氛顿时松快了起来。
“陛下生命!公子贤明!我大秦千秋万代!”
“陛下生命!公子贤明!我大秦千秋万代!”
“陛下生命!公子贤明!我大秦千秋万代!”
洪亮的呐喊之声冲破了大殿,远远传出,洪亮刺耳。
在这样的呐喊声中,诸公子神色黯然,胡亥慌慌失措,扶苏神色隐有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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