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人都会经历过一个从青涩到成熟的过程，乔屿也不例外。
在他十七岁之前的人生里，就算他早已经对乔家宛如沼泽泥泞般的生活厌恶憎恨，但是在他心里隐秘的地方，对于乔伯庸这个父亲还有一些属于少年人难言的期望和依赖。
直到十七岁，他上高二的时候，他才直观、清楚地目睹乔伯庸和徐如玉偷情的全过程。
在此之前，他虽然对于乔伯庸在他母亲死前就已经出轨这点深信不疑，但是由于乔伯庸掩饰的极好，他未能找到任何有关的证据。而当他逐渐长大，他就发现乔伯庸和徐如玉的关系十分不一般。
徐如玉常来乔家。带着苏枫迎一起，端坐在乔家沙发上，捧着茶杯，抿唇娇笑。她保养得极好，丰乳纤腰，爱穿一身月色的旗袍，把头发盘在脑后，留下一缕垂在额前，明眸善睐，五指纤纤。
而苏枫迎穿着红色的连衣裙，黑色的头发卷成波浪，从小就精致好看，也端的是名门闺秀的做派。
她总说，阿月和我是定了娃娃亲的，叫枫迎和小屿以后结婚，我们亲上加亲。
阿月是他母亲的名。封月，当年B城里有名的美人，性情端淑，颇有才情。乔屿未能见到她母亲最美的时候，只见她在床上容貌渐朽，如被蚕食的残月，黯淡无光。
在徐如玉的叙述里，总好像是和封月姊妹情深的模样，但乔屿有一本封月的日记，便知道不是。
乔屿对母亲的大部分了解都来自母亲的日记。封月只有一本少年时的日记留下来，里面有对英俊又位居高位的乔伯庸的爱慕、有对生活的企望期待、有一些琐碎日常。就连门卫今日喂了小狗，是个善心人这样的事情，他母亲都会记录下来。
可里面从无徐如玉的影子。
徐如玉不知道封月不爱花草，喜欢养雀，不知道封月不戴金银，喜欢盘手串。
她坐在乔家的沙发上，虚构着和封月的故事，眼里全是一派野心。
她欺负乔屿年少不只事的时候就失去母亲，想要乔屿与她亲密，甚至为女儿早早就谋好了一条道路。
可乔屿年少早慧，这些东西他都看在眼里。
虽然他还不明其中根系，可只凭着直觉就对徐如玉有了一腔恨意。
日子渐渐过去，乔伯庸的妻子一职空的越久，徐如玉就越难控制住自己。
她趁乔屿住校，开始频繁往来乔家。说是替姐妹看望小孩，其实对乔屿做做样子得不到理睬后，就再也没在乔屿身上花心思。
纸包不住火，乔屿在母亲忌日之前回乔宅拿东西，在自己房间里看封月日记，情绪正低沉之时，就听见女人的叫声。
从他房间的窗户看上去，可以看见三楼露台。
那里曾是封月最爱待的地方，铺了地毯和软枕，可以卧在上面看书。她精神很好的时候，就会抱着乔屿在那儿读故事书，那也是乔屿记忆里为数不多属于母亲的温情。
而他现在入目，却是徐如玉被乔伯庸压在身下，白浪翻滚，一声比一声叫的浪。
他掩上窗帘，只觉得胃里一阵阵返上来酸水。
他靠在窗边，也没离开，让那叫声和男人的低喘声一声一声传入耳中，每一声都如淤泥盖在他的世界里，直要把他埋没到烂泥塘底。
不知多久，完事儿以后，那喟叹随着风从窗户里飘进来，轻飘飘的。
“听说封月以前喜欢这个露台。”徐如玉笑着，“伯庸~你和她在这儿做过吗？”
乔屿狠狠地攥紧自己的手，他不留指甲，却感觉手心的肉都要被扣破。
他眼前晃过女人白花花的身子，晃过母亲抚摸她头的时候干瘦的手，只想一把火烧了这座宅子。
徐如玉得到乔伯庸回答，还不依不饶。
她像是点了一根烟，趴在露台上，声音更清晰了些。
“当初封月那么恨我作什么。伯庸~该恨你呀……”
“撞见我不过是恰好，谁知道我之前还有多少人呢，是不是？”
“提她做什么。”乔伯庸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
他好像是拉过了女人，引得她一声轻哼，又滚做了一团。
乔屿看了看自己的屋子。装修得奢华低调的乔宅，有底蕴的乔家，在外对他逢迎的人奉承说，乔家是锦绣玉玺堆起来的，是神仙儿住的地方。
可他只觉得自己站在恶海里耸起来的一块礁石上，身边是狂风骤雨、是贪欲横流。
自从那天彻底撞破，乔屿心里便对这乔伯庸再无一丝感情。
他整夜睡不好。
梦里总是封月拉着他的手，摸了摸她干瘪的肚子，对他说：“妈妈是个恶人。”
封月看起来总是很安静。她似乎很想死，又不想那么快死。她不像抑郁，反而很清醒。
乔屿的噩梦里，以前只有封月死时救护车的鸣笛，后来又多了徐如玉和乔伯庸纵欲的影子，他时常从梦里惊醒，然后便再也睡不着。
知道封月真正死因，是乔屿有一日失眠时再翻起母亲的日记本。年数已久的日记本封皮开始剥落，露出了一点其他颜色，乔屿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层。
他小心剪开，日记本是被拆下来装到了一个其他的封皮里，中间还有一个夹层。
夹层里只有一张纸。
上面全是封月的字迹，有娟秀的，有潦草的，有蹭上血迹的。那张纸皱巴巴的，好像跌过很多泪水，皱了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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