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菟之在异味馆过了一夜,那一夜他睡得很沉,睡眠里没有做梦,只有干净被褥促人放松的气息。这种全然放松的感觉真的很好,好像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哭过,也好像有好几年没有那样笑过,他从没有刻意要求自己不能哭,只不过也许连一个能哭的地方都没有吧。
受了委屈的人,必须在感到安全的地方才能哭。
“啊——”他很少在日出的时候醒来,在自己院子里的时候,每天都能和人聊电话聊得很晚,和玻璃圈里的朋友调笑,看一些散文集,弹弹琴唱唱歌,每天都到凌晨才睡。
然后在每天下午醒来。
醒来的时候,已经日落了。
每天都那样,在很累很累的时候睡着,在很无聊很无聊的时候醒来。
但今天醒来的时候,太阳刚好升起,微微有些苍白地照着被子,稚嫩、干净、清新,心里有一种出奇的平静。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窗户外面风雨巷的青石板上有小学生在唱歌,应该是上学的时间。那和阳光一样稚嫩的歌声,让人听见了就会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自己唱这首歌的时候,也和他一样稚嫩,只是那些时间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即使是昨天的自己,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桑菟之从床上坐起来穿好衣服,涮牙洗脸以后,拿着梳子梳了梳头发,戴上他喜欢的格子贝蕾帽,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脸。
有声音隐隐从楼下传来。
“早餐做什么?”
“中国人的习惯,早餐不是吃稀饭吗?”是李凤扆的声音,“稀饭里加不加材料?”
“绝对不加枸杞,上次吃过一次,是酸的。”
“枸杞能明目、润肤、乌发、美颜,是好东西。”
“那你吃。”
“那稀饭岂不是要煮两种?罢了罢了。”
“嘿!”
“稀饭和凉拌海带好不好?”
“随便。”
“其实,草薇你是个很挑食的人呢。”
听着楼下似乎很认真的对话,桑菟之眼角一挑笑了起来,穿上鞋子,推开门下楼去。
楼下厅堂里没有很多现代电器,没有风扇、电脑、空调,和整体橱柜的厨房完全不同,只在一个清末的有些西洋化风格的管风琴上放着一台旧式黑白电视机,电视上戴着天线,可以同时收听广播。
“继昨日张先生的遗体被发现后,今天早晨在908环城线路白鹿车站再次发现一具男尸,经法医检查,死因为营养衰竭。同时钟商市医院又收到与蝴蝶有关的呼吸道病患,各大医院接受的病患人数正在持续上升……”
“緼蛾?”桑菟之听到广播,“木法雨果然开始吃人了。”而他却还不知道怎么变成众人期待中的“英雄”。
“今天下午去一趟白鹿车站吧。”李凤扆也正注意听着广播,“听说这几天下午那里都有不少蝴蝶,经过上次的事,新闻和医界都很注意我们,就算我们不去,患者也会自己来。”
“哼!现在已经有几百个患者,用内力替人逼出緼蛾,你能支持几个小时?能救几个人?五十个?一百个?”唐草薇低低地冷笑了一声,“还是一百五十个?剩下的人就让他们死吧。你选择让谁死谁活?”
“呀,我明白凤扆的意思。”桑菟之背靠上楼梯的扶手艳艳地笑,“没关系我可以的。”
“嗯?”唐草薇微微挑起浓密的睫毛看向李凤扆,“你要他……”
“虽然太弱的麫消化不了宝砂,但是吃下緼蛾的能力,还是有的。”李凤扆微笑,“像上一次那样救人一定来不及了,只能让麫吃下病人咳出的緼蛾,带回异味馆再处理。”
就像吃下宝砂那样吃下緼蛾,以身体作为容器,带回异味馆再处理?唐草薇看了桑菟之一眼,森然说:“太弱了。”
桑菟之垂下眼睑,别人说他颓废、软弱,他只会笑,柔弱有什么不好?因为柔弱所以才有人疼惜啊!他信奉倚靠柔弱,可以毫不费力地生活。不过,像绿章、凤扆、草薇、沈方这些人,当他们觉得他“太弱了”的时候,他的心情会很低迷。
太弱了。
绿章总是用欲言又止的温柔目光看着他,眼中有各种各样的期待,却不敢完全说出口;凤扆以严厉的目光看着他喝说“太弱了”;草薇从来都看不起他。
太弱了。
变强,是一条只能依靠自己的路,再也不能依靠别人,再也不能很轻松地、不必付出地生活。
我总觉得自己不是那样的人呢。他的眼睛笑了起来看唐草薇,我是做不到时时刻刻都“很强”的样子,也不习惯被谁依靠,但是如果你们都认为桑菟之一定要“很强”——或者在偶尔的时候,我也该尝试一下,做一个“很强”的人吧。
“沈方呢?”
“昨天晚上回学校去了。对了,早餐你要吃什么?”
“我不惯吃早餐的。”桑菟之又问,“绿章呢?”
“我点了她的穴道,她现在在草薇房里。”
“啊?”桑菟之的眉头高高地挑了起来,“你不让她回家?她爸妈会急死的!”
“木法雨杀了她的邻居制作緼蛾,那些緼蛾认识她。”唐草薇低沉地说,“她不能回家。”
“但是她一定要回家,所以你就叫凤扆点她穴道把她关在异味馆?”桑菟之挑眉之后眼角飘着丝丝花蕊般的风情,“你是真的很让人讨厌,她醒了会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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